61将军愚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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景盛十年,南方瘟疫,灾民遍地,这场灾祸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耗时四月左右得到了控制。但后有史书记载,称其为天下动乱之变局所在。次年,西南有人揭竿而起,起初朝廷并没有把这当成一回事,但起义军的势力很快如燎原之火自南方大地蔓延开去,盐政、水利皆受阻。平通、桓佘、虞云三府失守的消息传到京中,钦月侯当即领命出征。可哪怕如此,等沈庭筠赶到前线时,起义军已经攻入了江南。 沈庭筠驻扎在江岸边,遥望对岸城楼上已经挂起的陌生旗帜,神色间倒并无波澜。这场暴动在她的意料之中,数城倒戈也并不令人意外,不过速度确实快了些。 城中无硝烟,无喊叫,青天白日,对岸极静,不知城中百姓如何,大嫂的族人又如何。眼下起义军止步于此,似是无意北上,要与本朝南北分治之意。 但也正因此,她拿捏不准黎氏作为大族是否已经投敌,便不敢轻举妄动,先行入城一趟势在必行。她没来过江南,但大嫂在她出发前告诉了她黎府通向城外的密道,安排好接应事宜后,她照着地图找到了那处,洞口几乎被杂草掩盖,并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,显然最近并无人从此处外逃。她躬身进了密道走了许久,等终于走到尽头推门便是黎家的府库。 库中财务俱在,摆放齐整。她心下一沉,恐怕黎氏已经倒戈了,这件事因为敌军行动太快还没能传到京中,但一旦泄露出去,不仅仅是大嫂,整个沈府都将陷入危险境地。黎家的大哥,她虽没有见过,但在哥哥们的口中是一个学富五车、儒雅谦和的人,竟然将他meimei的生死完全弃之不顾。 她潜行出去,径直往看守薄弱一些的后院去,藏进了曲廊墙后的灌木中。江南的园林到底比京中的更有趣味,府邸也幽深不少。廊下侍女小厮来来往往,从他们的言谈间,沈庭筠得知今夜有个大人物要来黎府赴宴。这样的局势,仍能大摆宴席,轻歌曼舞,这要来的人多半和新入城的势力有关系。也多亏有这场宴会,府中人人步伐匆忙。一入夜,她随便找了间屋子搜了件婢女衣物,稍加改妆,趁着夜色混入了婢女之间。 只是斟酒上菜这样的事还轮不到她这样面生的“下等”婢女来做,她也只能远远的站在外面候着。但具体站在哪里,她也巧妙地进行了选择,就在主厅到茅厕的必经之路上。 开席后倒是有三人经过,她将那些人的脸一一记了下来。这第四位倒是有些蹊跷,远远地就见有人打着灯笼带那人来,而来者竟还戴着个面具。随着那群人的靠近,沈庭筠将头低下去了些,而为首那人靠近时竟然脚步顿了顿,沈庭筠心下一惊,屏住了呼吸,幸好那人一句话没问走了过去。 又过了一个时辰,有个小厮找了过来,引她去厢房服侍。沈庭筠有些诧异,莫不是黎家大哥认出她来了,难道刚才那个面具人竟是黎致,但谁会在自己家戴面具,更别提他还需要人引路,显然对这里并不熟悉。她藏在袖中的手握着腰间软剑的剑柄,缓缓跟着那小厮,等到了厢房门口,她被人一扯推入了房中,身后的门吱嘎一声便关上了,而屋中正是那个面具人。 沈庭筠站在门口一言不发,等着那人先行开口。 房中寂寂,直到她有些失去耐心了,那人才说出了四个字,“将军愚忠。” 沈庭筠抬眼,在脑海中搜寻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声音,名字到了嘴边她却一时也分不清那是真名还是假名了。 “昀城苏子敬见过钦月侯。”面具人拿下面具,走到了烛火映得到的地方,光影明灭间,沈庭筠再次看到了这个书生。 “匪首姓郑,你又改换了姓名?”沈庭筠蹙了蹙眉问道。 “那倒不是,我只是郑永芝手下一出谋划策之人,恰逢与黎家家主相识,便来叙叙旧,说来还要多谢钦月侯昔日的引荐。那日只见将军飒爽英姿,不知作女儿装扮是亦是惊艳。” 沈庭筠撇撇嘴,“你倒是好记性,只见过那一次,今天竟能认出我。” “我在等您,精诚所至,让我等到了。” “等我来便是要当面来骂我愚忠的?” 苏子敬走近了些,作了一揖,“本想说将军虚伪做作,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,但又觉得读书人还是文雅些好,便还是说您愚忠了。” “哦?说来听听。”难得有人真的敢骂她,沈庭筠听着颇有些意思。 “我奉郑永芝为主,而郑永芝实则只是个满口空话的绣花枕头。来请我的是他长姐郑宝珠,你应当听过她的名字,她曾去北地参军,编队第五。郑宝珠回来后拿着她弟弟做傀儡,做生意很是红火。而三年前钦月侯成婚那时,有两个故人跑去找她庇护,说有人要灭她们的口。” 沈庭筠听到这里,便将一切脉络理顺了。当年她为了挤进兵部,在江原镇海塔放了一场火,那场火时至今日谢景山仍然以为是他主导的,而不知点火的两个“风尘女子”原就是和沈庭筠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兵。事后谢景山想要灭口,沈庭筠便让她们向南去寻郑宝珠的庇护。而郑宝珠或许会错了意,又或许早就已经猜中了她内心深处埋藏的却不敢做的事,替她走出了这样无法回头的一步。 “将军以为家嫂母族投敌,昔日部下为叛军之首,放跑了的书生成了叛军里的谋士,这些事传到天昌,您可还有退路?” 沈庭筠冷声道,“你在威胁我?” “您怕有失分寸,坏了门楣,是您家风严谨所致,我不笑您。却不知多的是人看您如此要说一声“愚忠”。钦月侯,草民不是在威胁您,而是在给您台阶下。郑宝珠让我问您一句,您以女子身踏入官场时可有半分退缩,而那区区至尊之位,又有何异?” 沈庭筠阖上眼,“那你说你们读书人闹事为何总是要聚作一团?宝珠又为何要拿她弟弟做傀儡?苏子敬啊,我在等,等可以吹动我拖住我的风,而我想此刻我已经……等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