也许
也许
李成玦自从知道她跟别人打架的原因后,三天两头骂她没出息只敢窝里横。 盛夏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怂包产生了表白的想法,这种强烈的冲动在看完琴子跟直树的甜蜜结局时达到了顶峰。 在距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点,盛夏决定跟江无表白。 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,计划在高考结束后和江无告白的女生肯定很多,到时候情书看花眼的江无肯定很难注意到她,她必须得提前抢占先机。 隔壁房间父母已经歇下,盛夏打着手电写下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,她小学被爸爸强制送去书法机构,当时还觉得练字无聊枯燥,到用时方觉庆幸。 还好还好,她虽然笨但字不丑,脸也没有毁容。 十七岁的少女趴在卧室的书桌边,借着手电微弱的光先打遍草稿,来回检查三遍都没找出错别字和病句后,从书包里拿出特意买来表白的粉色信纸。 她忙活到凌晨一点,将写好的情书装进跟信纸配套的信封里,想想觉得差了点新意,又猫着腰轻手轻脚走到阳台边打开落地窗。 盛夏喜欢栀子花的香味,四中的栀子花比她家花园里的花期早,她趁着晚上乌漆麻黑谁也看不清谁偷了几朵,带回家晾在阳台上制成干花。 她将成型最好看的一朵放进信封,再把信妥善地夹在带回来的语文课本里,想到明天就可以把信送给江无,激动忐忑了一整晚没睡好。 第二日清晨下着小雨不用出早cao,班上同学都闭着眼在做眼保健cao,确定周围人都不会注意到这边,盛夏快速将信纸塞进宽大的校服袖子里。 她三心二意跟着大家按摩几处眼睛的xue位,眼保健cao一结束就离开座位,王亚萌转头见她慌里慌张的往外走,大声呼喊:“夏夏你去哪儿啊?” “上厕所!” “好吧。” 王亚萌失望地摇头摆脑,夏夏上厕所都不带她一起了。 表白这种事,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,犹豫不决必然胎死腹中,盛夏趴在12班的门伸出个脑袋往里瞧。 不在。 走廊上三五成群的学生打闹,有人注意到她是别班的学生,主动开口问她:“同学你找谁?” 盛夏抱着要么死要么生的决心,支支吾吾地问出声:“请问你们班,江无去哪里了?” “江无啊,下课铃一响他就出去了,眼保健cao都没做。” 旁边另一个男生插话:“我看到他拿了本图书馆借来的书,应该是去图书馆还书了吧。” 雨势渐大,盛夏道过谢跑回楼上拿伞,没听到那个男生嘀咕的话。 “今天是情人节吗?这么多女生来找江无,一个比一个漂亮。” “羡慕嫉妒恨?谁让你长得丑还不用功读书。” 被打击的男生也不恼,哈哈笑了两声:“听mama的话用功读书也改变不了mama是婊子的事实啊哈哈哈。” “卧槽你牛逼哈哈哈。” 两个男生互相捶打笑骂着进了教室。 今天告白真是没挑什么好日子。 盛夏一路跑出图书馆,将情书和江无的伞通通扔进垃圾桶里,蹲在旁边抱着膝盖就开始哭。 下雨的天气,出来的学生寥寥无几,小小的身子躲在垃圾桶后面,雨滴溅落的声音掩过她细微的哭泣声,这一方天地无人察觉到她的悲伤。 她知道今天会下雨,特意取出江无当初借她又被自己据为己有的雨伞,希望通过雨伞唤起一点江无对她的印象,让这场告白显得不那么突兀而难以接受。 回想刚刚,她收了伞走进图书馆,在阅览室一排一排的书架间穿梭寻觅,从前门走到后门还是不见人影,打算去楼上的自习室碰碰运气。 江无学习这么好,应该会在楼上自习,她掀起布艺的门帘欲走后门楼梯去楼上。 这个时间点,学生基本不会光顾图书馆,图书管理员也在前台,一整层阅览室寂静无声,若有似无窸窸窣窣的动响从最后一排书架后传来,如果不是女声微弱的一句“江无”,盛夏根本不会注意到停下来,还好奇心发作往声源处,脚步轻缓怕惊了别人似的。 同一排书架,那两个人都侧脸对着她站在有光的窗户边,盛夏独自站在昏暗的这一头。 她记得那个女生是文科的第一名,脱了衣服的赵梦丽胸脯圆润饱满,江无弯着腰亲昵地靠在她耳边说话。 盛夏不想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,她告诉自己图书馆内不能大声喧哗,更不能打搅别人的好事,轻手轻脚还算冷静地出了阅览室。 但也只能维持到走出阅览室了。 她一口气跑出图书馆,如同身后有恶鬼追随,淋到雨了才好受一点。 她在垃圾桶后面哭得很伤心,雨水混合着泪水俱下,幸好下雨了没人来这边,不然她现在的样子被人看到了肯定很丢脸。 她以为自己哭了很久,其实也就一会儿功夫,身上的校服都没湿透,从下课到预备铃响起整整二十七分钟,她的告白从欢心鼓舞到归于沉寂,还不到一节课的时长。 许是见她快要上课还没回教室,同桌何念打来电话问她在哪儿,电话那头还能听到王亚萌惊呼,不会又去打架了吧! 上回两个人找她买个双皮奶,东西却被她用去打了人。 盛夏从垃圾箱后面站起身,宽大的校服袖子抹了把湿答答的脸,强忍住抽噎的声音说:“没打架,我在回教室的路上了。” 这一次的问题,哪里是打架就能解决的。 看那种书就算了还跟别的女生那么亲密,盛夏才不要再为他打架,更不会再为他逃课,她要好好学习考大学。 她不要喜欢江无了。 她带着快刀斩乱麻的决心做下这个决定,在回教学楼的路上遇到他也不曾看一眼,两个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,盛夏在前,江无在后,到了二楼,她左拐进教室,他继续抬步往上走。 那是一个很平凡的早上,下雨的天气也很平常,正如她遇见他的那天,也是这样下雨的季节。 暗恋这种事情,对方有了喜欢的人,很正常的嘛。 她不觉惋惜,也不曾回首,挺直腰背一往无前。 那是青葱岁月里与少年的最后一面。 盛夏后来有想,如果当初勇敢一点递出那份信笺,又或者转过头对身后的少年说一句:我喜欢你。 给这段年少的暗恋情事一个彻底的了断,就不会在后来的时光里总觉得遗憾不甘,并将这个遗憾长长久久藏在心口不得安宁。 盛夏当时就后悔了,在迈步走进教室的那瞬间,她回过神后转身就往回跑。 刚好是班主任的课,追着这兔崽子到了楼梯口,在后面大喊大叫都喊不回来。 雨越下越大,她又跑回了那个垃圾桶边,打扫卫生的阿姨还没来收垃圾,伞和情书都还在,她一样一样的捡起来,用手背去擦信封上的水渍。 她还没擦干净,新的水滴又落上去,她抬手揩脸上的泪水,才想起自己有伞,她把信收进衣服兜里,打开伞往教学楼走。 算了吧,江无不是很快就出来了吗,图书馆里肯定没发生什么的。 没多久就高考,等考完后她会把伞还给他,她刚刚注意到了的,江无没有伞,雨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脸。 盛夏难过又心疼,想把伞还给他,却割舍不下。 再等一等吧,等考完。 作为霸占他雨伞的回报,她会每天祈祷,不要下雨。 老天爷不要下雨哦,会淋到我们江无的。 从那天后。 盛夏不再多绕一圈去楼下上厕所,她开启了考前临时抱佛脚模式,不能跟江无同一所大学,也要努力减少跟他的差距。 青春年少时就是这样,喜欢上一个优秀的人,不自觉也想要变好,最后不一定留在对方身边。 但是想起那段时光,想起那段为了他努力变得优秀的时光,还是会打从心里欢喜得笑出来。 她在专心致志地备战高考,所以并不知道楼下的情况。 是天气晴好的下午,体育课老师已经完全放大家自习,墙上挂的高考倒计时来到了个位数,她咬着手指在做一道解方程,王亚萌从外面冲进来摇着她的胳膊鬼哭狼嚎。 盛夏本就一团乱麻的解题思路更乱了,干脆丟笔放弃,也拽着她摇头晃脑。 她想冲到楼下对那位理科第一名大吼:江无你是怎么解出这些破题的啊! 然而没等她想好要不要真去楼下一趟,王亚萌告诉了她一个噩耗,是真的噩耗。 江无辍学了。 头顶的风扇哗啦啦的响动,盛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,“你说什么?” “嘤嘤嘤江无辍学了高考都不打算参加,大前天就办了休学手续,以后四中无男神了!” 盛夏四肢僵硬,愣怔地低喃:“不可能吧……” 江无是四中的第一名,最有可能拿下今年省状元的尖子生,校领导怎么会放他走。 不是,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高考一战,怎么临到头人家不考了。 何念坐下,笃定的语气说道:“是真的,校领导那边都找12班的班主任三堂会审了,就为这事。” 然而开会也没用,休学手续是学生本人自己来办理的,江无刚满18岁,完全有行为能力去决定他要做什么事。 盛夏慌不择路跑到12班,课间时间,教室里瘫倒一片,都趁着这短暂的十分钟打盹儿休息,她从后门进了教室也没人留意。 盛夏站在最后一桌的位置,桌面上干干净净的,没有留下任何痕迹。 如同这个人不曾出现过。 学生们都在忙着考试,更没有人关心这位同学去了哪里。 盛夏后来听说,江无休学的第二天就入伍当兵了,等她按照家庭地址找过去时,房子早换了租客。 江无这个人,真的是很过份,出现得这么突然,走了也不打声招呼。 江无没参加高考,盛夏却意外地考得还行。 盛爸爸人逢喜事精神爽,见人就夸自己的闺女有出息,高中浪了三年,高考竟然超常发挥上了二本线,他都做好女儿考鸭蛋的思想准备了呢。 夫妻俩订好摆酒庆祝的酒店,宾客的名单都拟出来了,盛夏却有了其他想法。 “爸爸mama,我决定了,我要去复读!” 夫妻俩觉得她疯了:“你说真的?” “嗯,学表演,跟mama一样!当明星!” 两个家长吓得不轻,盛父第一反应是:“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哪个明星……” “不是。” “那怎么会突然想到要出道?” 夫妻两混迹娱乐圈几十年,当然明白那是怎样一滩浑水,并不希望盛夏淌进去。 不得不说,知子莫若父,盛夏确实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人才想进演艺圈,但却不是因为哪个明星。 她摇头晃脑:“反正我就是学表演!” 高考完后的准大学生盛夏想出道了。 她深思熟虑过,唱歌她不行,跳舞也没学好,稍微拿的出手的钢琴在国内受众太少,运气好怕也是得弹到四十岁才能家喻户晓。 只有演戏还没尝试过。 那就演戏吧。 “爸爸mama你们会支持我的吧?” 盛爸爸没把话说死:“你让老爹我好好想想……” 他闺女这种性格,不撞南墙不回头,盛父打算冷她一段时间,如果到时她还惦记着当演员,他就给她安排几个小角色让丫过过瘾顺便体验一下演戏的辛苦,他这吃不了苦头的掌上明珠肯定就打退堂鼓了。 然而这回他低估了盛夏的决心,这孩子估计从她那堆言情小说里学来的台词,见他对她以后要从事的行业反应平平,不由得冷哼:“我只是来通知你们而已。” 盛夏从来没有这般死心眼地认定一个目标。 她要成为明星。 江无消失了,但还在地球上的某一个角落。 她要站在高处,让他看到她。 她会在镜头前表现得尽量优秀,运气好的话,江无或许会觉得这个女孩还不错。 江无或许会喜欢她呢。 或许呢,或许他也喜欢我呢。 她为了等这个或许,从未满十八岁的年纪,等到了二十七岁的末尾,他才回来。